常德仁医钟秋平被精神病患者狂殴仍叮嘱家属

旁人眼里，钟秋平的抉择匪夷所思。一位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毕业的妇产科硕士，居然绕过本该布满鲜花礼赞的人生轨迹，从流光溢彩的长沙，走进举目无亲的常德；从口碑载道的妇产科，转入了旁观冷眼的精神科。

引子

图为钟秋平。

医院工作9年了，母亲的衰老、家人的劝告、导师的纠结、亲友的议论、患者的殴打、生活的拮据……从来没有延缓过钟秋平耕耘梦想的脚步。那个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、不到四十平方米的通间房，是钟秋平缓解疲劳、饮食起居的“客土”，而百米开外的精神病患者住院大楼，才是她全力以赴、精益求精的“家园”。

“有什么情况，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啊”，钟秋平又嘱咐了一遍，然后才把下位精神病人和陪护家属迎进了门诊室。电话，是钟秋平了解出院病人病情最直接有效的信息渠道。她想在确保病情稳定的同时，通过动态调整用药，降低他们的经济负担。

8月7日，立秋，一切如常。没人注医院精神科调整到精神卫生防治办工作，这个岗位不用坐门诊；没人注意到她下午又要乘火车去长沙上课，然后凌晨两点赶回来；没人注意到她其实是位血压偏低、曾出现过流产先兆的高龄孕妇。包括她自己。

这些年，钟秋平获得了很多荣誉，她是年度的常德市“十佳医生”，是今年评选出的常德市“优秀共产党员”和湖南省“五四青年奖章”获得者。但走下领奖台，她还是那个埋头书本、在清澈光亮里求索的精神科医生。

那种眼神会撞到你心里去，永远都忘不了

钟秋平年出生于浏阳市大瑶镇，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花炮及材料集散中心。父亲钟立其靠着勤劳的双手独自支撑起幸福的家庭。

年，父亲望着正念高三的钟秋平说：“你性格内向，人也实诚，学医最适合了”。钟秋平随后顺利考入了湖南中医药大学。年12月，父亲因病撒手人间。挽着暴瘦几十斤的母亲胡文连重回学校，她一边照顾母亲、一边继续自己的学业。

右为钟秋平。

年，勤奋刻苦的钟秋平，成为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妇产科专业的研究生。也是从那时起，医院角落的一栋多功能综合楼，闯进了她的视线。

这栋楼的一、二层是精神科住院部。只要有人路过，寂寞的病人都会被声音吸引，到窗户边上盯着行人看。他们有的狂躁，拼命叫喊；有的彷徨，眼神空洞而迷离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游魂。

“那种眼神会撞到你心里去，永远都忘不了。”每次经过那栋楼，想到病人们所遭遇的痛苦，钟秋平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。

她得知：每年全世界用药量排名前十的药品，精神科总有两三种；全国有多万重症精神疾病患者，精神疾病在全国疾病总负担中排名第一，约占疾病总负担的20%，从事精神疾病治疗的医生却不过2万多人。她得知：现在没什么人愿意干精神科了；妇产科医生走到哪里都被人歌颂，但精神科医生和病人一样，生活在很多人异样的目光里。

慎重思考后，钟秋平决心加入这个被冷落的学科队伍。“因为今天的中国，从省市到乡镇都不再缺少妇产科医生，却十分缺乏精神科医生。”年，研究生毕业后，她执医院做一名精神科医生。

得知女儿的选择，母亲哭了，责备她辜负了一家人的希望；亲友知道她要和精神病人为伍，议论她“没有出息”；器重她的研究生导师舍不得这棵好苗子转行，先后4次医院的妇产科，她只好假装没看电子邮件，两年都不敢去看望自己的老师，“虽然我不从事妇产科了，但我希望有一天站在张老师面前时，他会觉得我没有给他丢脸。”

我们所受到的痛，相比病人的痛，微不足道

这9年，钟秋平每天要面对各种具有攻击性的精神分裂症、双相情感障碍躁狂症患者。给病人检查时，病人会突然扬起手臂，冷不丁扇过来一个耳光，打得她脸上“啪”地作响；给病人喂饭时，病人会突然将满嘴饭菜喷出，吐得她脸上、身上都是食物；经过病房时，站在走廊里的病人会突然伸出腿，将躲闪不及的钟秋平绊倒在地……面对病人的种种侵犯，钟秋平始终保持平静温和，“我们所受到的痛，相比病人的痛，微不足道。”

图为钟秋平为患者治疗。

一天，年轻的躁狂症患者小丁在病房内四处乱砸，并朝退缩墙角的病友步步逼近。钟秋平冲过去用身体死死护住病友，任由小丁揪扯自己的头发、摔碎眼镜、撕烂衣服、拳脚相加。好不容易等小丁平静后，钟秋平却反过来宽慰家属，叮嘱“千万别骂他，不要让病人难堪自责”。出院时，小丁送给钟秋平一面锦旗：“中流砥柱，秋高精湛，平易近人”，特意将“钟秋平”的名字谐音嵌在了里面。

作为医生，钟秋平坦言对自己事业的认可，都源自于病人和家属的反馈。经年累月，那点点滴滴地积淀，让她确信这份工作的意义和价值，浑身充满着能量。

这些年，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位病人和家属的求助电话，钟秋平的手机24小时保持开机状态。为了不让病人和家属遭遇的问题难倒自己，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被她利用起来阅读和学习，她成为了目前全市第一位精神科在读博士。为了不耽误患者的治疗，钟秋平每周一下午坐火车赶赴长沙，深夜结束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的学习后，再坐火车返回常德，经常凌医院宿舍休息；母亲听不懂常德话，一个人住在浏阳，钟秋平回乡探望老人家，也是当天去当天回，“时间全花在路上了，真正呆在家只有大约3个小时”。

两年前，医院招聘副院长，亲友们认为这是个全家团圆的好机会，但钟秋平却婉言谢绝了，“我只想做个医生，一个医生的价值在于为患者解决实际困难，这辈子能为患者看好病，我就很知足了。”

同科室的护士长陈艳君感慨：“钟秋平的心思从不在物质上。她工资收入并不高、日子过得节俭，穿着上大学时的几件旧衣服，医院里一室一厅的老宿舍。但遇到条件困难的病人，就会自己掏钱送药给他们。”

精神科医生的目光不能只局限在诊疗室里

与其他疾病患者不同，重性精神病人大多终身要与药物相伴，并且，家属、病人对药物病情的认知，家庭、社会对他们的理解支持等各种因素，都会影响病人愈合和转规，影响病人摆脱沉重的病耻感。

8月4日清晨，一位20多岁、早已出院的女精神病患者打电话向钟秋平哭诉：自己的父亲刚刚用棍棒狠狠抽打了她一顿。原因是她担心自己患乳腺瘤，花医院做了次检查。这位姑娘本身有工作能力，每月能挣多块钱，看病花的也是自己的钱。

钟秋平援引这个事例说：“如果她没有患精神病，她爸爸会打她吗？精神病人不止在社会上面临歧视，甚至家人都会嫌弃你、抛弃你。所以，精神科医生不能满足于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开处方。”

图为钟秋平。

年，钟秋平利用在上海精神卫生中心进修学习半年的机会，自费参加了多个高水平的心理治疗培训班。回到单位后，她很快将所学的心理治疗等技术应用于临床，让很多试图自杀的精神病患者，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希望。

实践中，钟秋平发现，男女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发病年龄、临床表现、治疗效果等方面存在性别差异，随即展开并出色完成了“性激素和精神分裂症的相关性研究”，这是全市首个由市科技局立项的精神卫生领域科研项目。

近两年，她发挥自己临床工作经验丰富的优势，与常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同志们一道，陆续起草完成了《常德市精神卫生综合管理试点工作方案》、《常德市严重精神障碍患者肇事肇祸收治管理办法》、《常德市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社区康复管理办法》等政策文件。因为有钟秋平的全力协助，近两年，常德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管理治疗工作考核位列全省第一，成为了湖南唯一一个精神卫生综合管理试点城市。

采访结束前，钟秋平小声问记者：“我的事情真的值得宣传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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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者：姚瑶李张念编辑：邓淇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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